吃過早膳,楊延嗣回到房里,獨自一個人坐在窗前發(fā)愣。
佘賽花端著一盤干果,湊到楊延嗣面前,撫摸著他的腦袋。
“怎么,不開心,還在生你爹的氣?”
楊延嗣搖頭,有些煩躁,“沒有,只是心里有點亂?!?p> 佘賽花拉了個矮幾,坐到楊延嗣身邊,溫和道:“你也長大了,應(yīng)該能理解你爹的脾氣。他就是這么個性子,誰也改變不了。你幫六郎謀劃官身,這是一件好事。只不過,這種手段你爹不喜歡。”
楊延嗣捏了一枚干果塞進嘴里,干果有些咸,他皺眉吐了出來。
“只要咱們楊家能夠平平安安,富貴萬年。孩兒不介意用任何手段。”
楊延嗣的話很直白,語氣剛硬,決心堅定。
佘賽花有些發(fā)愣,以為楊延嗣在賭氣,嗔怒道:“臭小子,別亂說,楊家富貴自有你爹和你幾位哥哥在戰(zhàn)場上拼殺,還輪不到你來出頭?!?p> “再說了,咱們楊家是干干凈凈的人家,容不下那些獻媚骯臟的手段?!?p> 楊延嗣聞言,微微愣神,他發(fā)現(xiàn),他或許想錯了。
他一直覺得,楊業(yè)政治頭腦匱乏,才導(dǎo)致楊家一門忠烈慘死沙場。直到聽到了佘賽花這兩句話,楊延嗣覺得自己真的很有可能判斷錯了。
楊業(yè)未必沒有政治頭腦,只是他的政治頭腦,被他的忠勇正直給壓制了。
擁有赫赫戰(zhàn)功的楊業(yè),不屑于用小手段,不屑于耍一些陰險的小聰明。
這是一種傲氣,也是一種傲骨。
擁有這種傲氣的人,都會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。
但是,這些大英雄貌似沒有多少好下場。
西楚霸王項羽就是被這種充滿自信的傲氣給弄死的。
也許,真正導(dǎo)致楊家一門忠烈慘死沙場的,就是這一股傲氣。
政治、權(quán)謀,從來都是充滿了陰謀詭計和陰險手段的。
在沒有不敗金身的情況下,一身正氣的大英雄,斗不過陰險狡詐的奸猾小人。
……
一念至此,楊延嗣心中為楊家謀劃的信念不僅沒有動搖,反而更加堅定了。
“娘,孩兒已經(jīng)長大了,孩兒有自己的想法?!?p> 佘賽花見楊延嗣臉上重新浮現(xiàn)出了笑容,似乎聽進去了自己的話,心中歡喜,嗔怒道:“臭小子,就算再過一百年,在為娘眼里,你依舊是個孩子?!?p> 楊延嗣嬉皮笑臉道:“對,一百年后,孩兒還得跪在您面前,向您施禮?!?p> “貧嘴!”佘賽花點了點楊延嗣腦袋,“為娘不跟你說了,估摸著宮里敕封你兩位哥哥的圣旨也該到了。為娘得去準備準備?!?p> 宮里敕封的圣旨確實到了,楊延嗣想借故躲開當磕頭蟲的命運,卻終究拗不過楊業(yè)的威嚴,當了兩次磕頭蟲。
在宋朝,跪拜禮很少用,一般只有在拜父母和拜師的時候會用。官面上的話,只有在皇帝祭天和迎接圣旨的時候才會用。
楊延昭新得了西頭供奉官的官職,皇帝還賜給了他一套金光閃閃的盔甲。
曹瑋也得到了一套同樣的盔甲。
兩人穿著盔甲,腰間配著長劍,在楊延嗣面前炫耀。
“七郎哥,我穿這一身是不是很帥,很精神?”曹瑋拍了拍盔甲,湊到楊延嗣面前。
楊延嗣一把推開了曹瑋,沒好氣道:“一身破爛而已,有什么可炫耀的。”
楊延昭也湊了過來,端著架子,“我等現(xiàn)在可是從八品的供奉官,見到本官,還不快快施禮?”
楊延嗣橫了楊延昭一眼。
“說好聽點叫供奉官,說不好聽點,就是兩個看門的,有什么好炫耀的。”
楊延嗣拉起了蹲坐在自己身邊的石元孫,說道:“按照品級說,小石頭比你們大了不知道多少級,你們怎么不向他施禮?”
石元孫明顯不開心,搖頭道:“七郎哥,我這只是虛銜,中看不中用。”
王世隆同樣不開心,“只要我們父輩一直堅挺著,我們兩個就不可能有真正出仕的機會。官位封的再大也沒什么用,朝廷發(fā)的俸祿還沒有家里給的月例多?!?p> 石元孫和王世隆的苦惱,楊延嗣了解,家室太顯赫了,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。
自從太祖杯酒釋兵權(quán)以后,石王兩家,就已經(jīng)很少帶兵出征了,兩家的子嗣基本上都躺在功勞簿上過活。
‘功高蓋主’這四個字很可怕。
在大宋朝,這四個字就是催命符,誰沾上誰死。
太祖還在位的時候,石元孫的爺爺衛(wèi)國公石守信,為了避免太祖忌憚,愣是從一個知名大將,變成了一個貪財?shù)氖刎斉?p> 太祖似乎樂見其成,不僅不懲罰他,反而還推波助瀾。
楊延嗣見不得石元孫和王世隆拉著臉站在他面前,所以他也打算推波助瀾一把。
“你們也別羨慕他們兩個,俗話說,東邊不亮西邊亮。當不了職官,那就去當個商人。咱們弄出來的生辰糕,在汴京城里已經(jīng)傳的沸沸揚揚了。不如咱們就趁機開幾個店,賺點銀子花?”
王世隆有些猶豫,“七郎哥,生辰糕是你弄出來的,我們兄弟不可能拿你弄出來的東西去賺銀子……”
對古人這種不問自取是為賊的精神,楊延嗣還是很欣賞的。
這要是放在后世,誰會跟你說這些,誰會保持這種純潔的想法?
“不礙事,我以技術(shù)入股,占兩成份子,你們出錢出店面,每人各占四成,如何?”
石元孫和王世隆對視了一眼,一起點頭。
“聽你的。”
曹瑋巴巴的湊上前,急忙道:“算我一份,算我一份……”
蛋糕的魅力有多大,在座的沒有人不清楚。這完全是穩(wěn)賺不賠的買賣,曹瑋又不傻,怎么可能錯過?
楊延昭也湊上前,“七弟,這種賺錢的生意你怎么不從府上拿錢自己做?”
楊延嗣翻了個白眼,罵道:“你們兩個摻和什么……還是乖乖去給陛下守門去?!?p> 楊延嗣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,拋出去蛋糕生意,為的就是跟石家和王家結(jié)成一個小小的利益聯(lián)盟。
這一點小利益,雖說不能把楊家和石王兩家捆綁在一起。但是在朝堂上,必要的時候,石王兩家也會念及一些情分,幫楊家說話。
他心里很清楚,沒有永遠的朋友,只有永遠的利益。
“對了,你們四個,回去一人準備兩千兩銀子,回頭給我送過來?!?p> “為什么?”
“為什么?你們好意思問,當初答應(yīng)了王繼恩那個老太監(jiān),只要你們得到了賞賜,就會給他奉上重禮。不然你們覺得,人家為何會在大慶殿里那么配合你們?”